改編自東野圭吾小說,電影版《迴廊亭》口碑翻車,日本IP改編為何水土不服?

“東野圭吾”,已儼然一個令內地影視改編市場愛恨交織的名字。

改編自東野圭吾小說,由任素汐、劉敏濤、胡可等實力派演員出演的電影《迴廊亭》上映六天,票房約一億元,這樣的成績對於3月的影市淡季還算不賴。但無可否認,影片口碑拖了後腿,該片豆瓣評分已從5.8分一路下滑至5.6分。隨著“邏輯漏洞多”“故弄玄虛”等網友評價發酵,即便東野圭吾的強大市場號召力也很難成功變現。

這並非東野圭吾IP第一次在中國影視市場反響平平。自2017年《嫌疑人X的獻身》拉開序幕,六年來至少有20部東野圭吾的小說IP被內地影視開發者購買了版權,迄今成品還包括《解憂雜貨鋪》《十日遊戲》等影片和網劇,《悖論13》《彷徨之刃》《綁架遊戲》也正在改編程序中。但網劇版《迴廊亭》僅僅拿下了4.1分,此前《嫌疑人X的獻身》《解憂雜貨鋪》等影片也都在日韓市場的同源小說改編中落於下風。隨著本土化後的東野圭吾改編作品再陷口碑困境,關於其IP開發的質疑聲也日漸增多。東野圭吾小說的中國本土化改編究竟難在哪兒?突圍路徑又在何方?

無論改編與否,邏輯自洽都是懸疑型別片的基準線

電影《迴廊亭》改編自東野圭吾小說《長長的迴廊》,由來牧寬執導。故事從律師周揚的視角進入,城中富豪高晉病逝,留下鉅額遺產。女律師帶著高晉的遺囑來到高家所在的迴廊亭,她一同帶來的還有神秘日記以及一封直指一年前回廊亭9號房火災真相的信件。家族中各懷心思的人接連登場,就在遺囑宣讀前,迴廊亭再度發生命案,一群人在密室般的環境裡上演為愛復仇的慾望紛爭。

有人把影版和劇版《迴廊亭》口碑雙撲,歸咎於原著《長長的迴廊》(又名《迴廊亭殺人事件》)的“先天不足”。此話有其一定的立足點,一方面,作為一名暢銷小說作家,東野圭吾很是高產,但並非部部精品。《長長的迴廊》寫於1991年,對比後來的代表作《放學後》《白夜行》《嫌疑人X的獻身》等,《長長的迴廊》無論在人性思辨、社會深度和懸疑結構上都略顯青澀。另一方面,相較於嚴絲合縫的本格派推理,東野圭吾的許多作品凸顯出更為強烈的社會派推理色彩,他的筆墨更多聚焦於罪惡發生的根源,而非用於案件的謀篇佈局。國內影視改編後,作為懸疑型別的作品,觀眾必然對故事的邏輯提出更高的要求。這意味著編劇必須以縝密的思維把故事的邏輯鏈條補充完整。

關於劇作,契訶夫有個觀點經典永流傳:如果在第一幕裡出現一把槍的話,那麼在第三幕槍一定要響。意思是戲劇中的一切細節都要發揮作用,才能展現出戲劇性。電影《迴廊亭》裡,程萱的絲巾、高山在水池邊摔倒的場景、高志喝酒時被特寫的酒杯等等,影片給出了太多沒能鳴響的“槍”。與此同時,大到推進主線劇情的管家謀殺高晉私生子的動機,小到屬地民警造訪時律師協同高家人一起搬屍的怪異舉動,劇情又處處佈滿了無法自圓其說的邏輯陷阱。當一部懸疑型別電影既無法經由嚴密的編劇思維達成邏輯自洽,又提供不了刑偵推理的頭腦風暴快感,無論原著幾分,改編都只能在低空執行。

更遺憾的是,影片還在改編中丟失了最具視覺魅力、也最能彌補原著懸疑感不足的“空間敘事”。在日本作家的原著裡,迴廊亭這一結構特殊的家宅高度參與了敘事,建築本身正是懸念揭曉的關鍵要素。但本該借用視聽語言將空間做足文章的電影,卻恰恰拋開建築,喪失了影像敘事的重要道具。

文化與社會背景的合理適配,才是塑寫真實性與渲染共情的起點

微妙的是,電影與網劇兩個版本的《迴廊亭》之外,在中國內地市場,2019年首演、與兩部影視作品“同宗同源”的舞臺劇《迴廊亭殺人事件》卻拿到了相對不錯的口碑。在一些劇評人看來,舞臺劇主創的高明之處,是將刻畫的重點落於“人與人之謎”,而非“誰是真兇”的推理之上。如此一來,原著裡強烈的日式風格、日本社會底色濃郁的財團設定等,紛紛在戲劇的權重裡讓渡於人物內心的戲劇力量。在愛情裡受困受騙的女孩、在慾望和偏執中漸漸扭曲的人性,這些情感深處的痛苦掙扎不僅彌補了懸疑的薄弱,更跨過文化隔閡,觸動了不少中國觀眾。

上海社科院新聞研究所研究員呂鵬指出,文化與社會背景的差異是東野圭吾乃至日本IP落地中國時面臨的最大改編難題。“東野圭吾熱衷於塑造極端的人性、呈現極端的倫理困境、表現極端的愛恨情仇,與這種極端相伴的,可能是對倫理的突破、對人性惡的張揚、對獻祭式情感的曖昧。這些特點植根於日本社會的土壤中,常常揭露人性的惡與社會的不公。而這些,與中國的主流價值觀相沖突,改編的本土化落地不易。”比如《長長的迴廊》中,豪門世家爭產、私生疑雲、隱秘的畸戀等都帶有一定日本社會背景,於今天的中國社會不算多見;此前《嫌疑人X的獻身》原作中武士道精神和獻祭式情感也讓中國觀眾缺少共鳴。

此次電影版《迴廊亭》的口碑崩塌,就是創作者沒能越過東野圭吾作品本土化的兩重山,既無法以中國人的價值觀、情感觀為女主角構建起足夠讓人信服的動機共鳴,也無法在架空的社會背景裡補齊邏輯漏洞。但學者提醒,成功的影視改編,從來不是對文字的照搬挪移,而是在恰當的文化土壤中,用視聽滋養故事、以影像的特徵裁剪敘事,由此揚長避短成就佳作。

《迴廊亭》之後,張哲執導的《綁架遊戲》、陳卓執導的《彷徨之刃》、賈樟柯監製的《悖論13》等多部東野圭吾IP改編作品即將排隊與國內觀眾見面。是時候給東野圭吾“祛魅”了嗎?現在下結論恐怕為時過早。能肯定的是,隨著國內懸疑創作水平和觀眾審美的不斷提升,唯IP論的熱度漸漸消退。也許依然會有觀眾僅僅因為“東野圭吾”四個字就買單進場,但更多人認證的好劇、好電影,應該能提供:閉合的邏輯鏈、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、可以抵達芸芸眾生內心深處的情,進而在人心的層層遞進裡、在懸念的輾轉騰挪中拍出人性正道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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